《放開我,讓我走!在我四十歲以前!》

第一次看到她,大約是一年前,在孩子放學以後的操場上。

她的皮膚白皙,打扮簡樸但又得體,眼神充滿愛意地投向在操場上玩耍的孩子;孩子的一舉一動,一顰一笑,她都報以關切的笑容。我看得出來,她是一個非常愛自己孩子的媽媽,她的孩子也不斷地回來抱抱她,親親她。這是一個多麼動人的畫面啊!像一張甜美的拼圖,我極力想拼湊出這美麗的幸福家庭圖案。

幾次操場上的相遇,我們都沒有聊起來,她看起來那麼平靜,那麼不想受到干擾,那麼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裡,於是我們一直都只是點頭之交,直到有一天,她的先生來學校接她和孩子。她看到他的時候,滿心歡喜,眼睛上閃爍著美麗驚人的光芒。

這個女人,是那麼地愛他的先生;那一刻她的眼睛除了他,就沒有任何人了。

她的男人,不溫柔地接過妻子熱絡的雙手,有一點不耐煩地催促著孩子趕快回家,想必那一天他們有什麼特別聚會,所以男人才會來接他們吧!也是那一天,我經過我的身旁,跟我說了一聲“Good bye!”

這是她義無返顧地想和他離婚之前,我唯一一次看到他。接下來的很多,很多日子裡,都只有她一個人,在操場上安靜等待,等著接過她那兩個漂亮寶貝熱情的雙手,再一起踏著愉悅的腳步回家,回到那一個她一手一腳建立的家!

認識的開始,我還來不及認識她,她已經在我的眼前潰決了。

第一次的交談,來得如此匆促,我尚未來得及了解她的今生,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把她的前世跟我交代得清清楚楚。所謂“交淺言深!”面對她第一次攀談就如此排山倒海地向我講述她與她的先生,如何相識,如何相愛,再到如何走進婚姻的殿堂,我顯然有點招架不住,不知如何接腔。現在想起來,那時也許她只是在找一個可以洩洪的港口,聽眾是誰,對她而言,一點都不重要!

我想,這也是決堤前夕的一次小爆發,只是當時她並不知道。

故事的開始是一個遊走他鄉,尋找自我的女人,愛上了他,一個文化和成長背景與她截然不同的男人。因為愛,她追逐著他,從澳洲的西部到東部;因為愛,她毫無自我地放棄了家鄉的親人,工作和她熟悉的一切,在她還那麼年輕的歲月裡。他,也許愛來得太容易,也許他是沒落家族中那個被寵壞的大男孩,在男人與女人的成立的家中,他永遠扮演者過客的角色。

在一個風雨飄搖的夜晚。

夜半時刻,被男人嚴厲聲響吼醒的她,還來不及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,就已經被男人如雷的咆哮聲給嚇壞了!

“妳怎麼可以花那麼多錢,買一條裙子?那麼貴,那麼浪費!”

男人的手中拿著一張信用卡帳單,賬單上除了林林種種在本地超市的消費名目外,還有一筆最刺眼,來自百貨公司50元(澳元,相當於當時台幣1500,現在台幣1000元)的刷卡。她一下子支支吾吾起來,那一天看到這一條原價100元,減價到50的裙子,一時間沒有忍住就買了,沒有想到男人習慣每月對賬的時候,就被揪出來了!但是,天啊!一天帶孩子的勞累,做飯洗衣打掃家庭院子的疲憊,就不能等到隔天再質問我嗎?

她,沒有工作,她只能伸手,渴望男人的施捨,但是請個傭人帶孩子,還有薪水啊,不是嗎?

女人,不知道如何抵抗這突發的怒氣,只能哭,哭和哭。

那一年,他們才結婚5年,最小的孩子才一歲多。

隔年,女人開始投入工作,有了自己收入的生活,給了她尊嚴,卻喪失了她自己僅有的小小的私人時間,因為她除了工作外,以往她所做的所有家事都要一肩扛起,不得有任何怨言。男人說得很清楚“出來工作是你自己的決定,我沒有逼妳,因此我還是那一個甩手掌櫃,啥都不要想我幫手。於是,女人的工作,早班,夜班,假日,輪著上;回到家裡,等待她的永遠是髒亂不堪等待她收拾的家,還有幾張等待她瞬間投入廚房燒飯,煮菜的嘴。她很累,卻不敢說。就這樣,過了三個寒暑,直到那一個曖昧的短訊,在她忙碌不堪負荷的日子中,掀起了軒然大波!

”她是誰?“女人歇斯底里。

”你有問題啊!就是朋友啊!”男人一臉輕蔑,輕描淡寫。

“就只是朋友,需要你這般殷勤,這般呵護,這般眷戀?”

男人不回答,又這樣過了兩年。

她心中的痛,沒有完結。

有一天男人告訴她“沒事了!”

她想“那我這兩三年的心力交瘁與痛徹心扉呢?你就這麼一句,沒事了?”

男人一身輕盈,女人卻是遍體鱗傷;更令女人不能忍受的是,男人不解釋,也不關懷,更不去理解她的傷痛,她長達數年的徹夜難眠!每一個早上,迎接她的依然是做不完的家事,瑣事,公事;而男人依然是那個自命風流倜儻的男人。

有一段很長的時間,她總是帶著腫脹的雙眼來學校接孩子,看到我依然是無止盡地傾瀉,如山洪暴發。

異國婚姻限制了她交友的範圍,曾經她的世界裡只有他和孩子,還有很多,很多他的親人,朋友。每一次的聚會,她像一個傭人般招呼著他們,他們都說著她聽不懂的語言。男人不喜歡女人的朋友,正因為他也不懂女人朋友的語言,所以這麼多年,她不曾有過屬於自己,來自家鄉的朋友。

好一段時間,沒有看到的她,因為我越來越少到學校接孩子。那天下午,她再一次出現在學校操場時,讓人眼睛一亮。以往的畏畏縮縮,以往的不知所措,以往的何去何從,蛻變成了眼前這隻靚麗的花蝴蝶。

“我離婚了!”

“什麼?”我不置可否,卻不能不說,這一切其實是有跡可循的。

好幾次,在家附近的路上,看到她匆忙趕路,我問她“去哪兒?”她說“去健身房做運動!”

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可是沒有時間再細問,更沒有餘力去阻擋她高漲的情緒;在前往健身房的路上,她看起來多麼有活力啊!

“是的,我離婚了。孩子,房子都給他,我淨身出戶!”

“怎麼不給雙方一次機會,他是給妳寵壞的,妳不覺得也應該再給他一次認識妳的機會嗎?”

女人擠出一絲笑容,眼中迸出的火花,讓人震攝。

“我就是這樣,愛要愛得徹底,不然就放開我,讓我走,在我四十歲以前!”

她的話,讓我想起了身邊好幾個四,五十歲的的女人,在歷經多年婚姻的煎熬與等待後,好多都說了那麼一句話

“如果他不再愛我,為什麼不在我年輕的時候告訴我,在我還可以選擇的時候!!!”

故事到此,女人跨開步伐,滿臉自若,一身的瀟灑;而那曾經在我眼前拼湊出的幸福家庭圖片,在雪梨蕭瑟的北風中,一片片散開,如那天凋零的楓葉,再也無法回到枝頭。

也許,現實中很多所謂的“幸福家庭”,都建立在很多女人犧牲中;她們為了孩子,為了生計,為了顏面,為了相信自己的幸福,選擇了忍氣吐聲,選擇了寄人籬下,選擇了自我安慰,選擇了沒有自我,選擇了背棄夢想,選擇了得過且過,選擇了把希望放在自己的下一代。

而她,選擇了,離開;繼續尋找自己,在她還沒有四十歲以前。

我,一個路人甲,能說什麼?除了選擇祝福她,祝福她的孩子,祝福那一個曾經被她寵壞的男人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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